清一眠

【日黑/缘严】长发公主(2w字+番外一发完)

*这对兄弟太令人上头,而长发公主的故事太合适了,于是我写了

*基本参考两边原作,迪○尼版本的那个,更改各种设定结合而成

*话虽如此,写的时候实际上没怎么去重看原作,凭感觉流派,我历史不好()

*本质沙雕文,我写的很开心,希望你们看的也开心

*本来以为6k可以结束的,硬生生写到2w,我被我自己废话到了




○零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名为鬼舞辻无惨的老巫婆在这世上作乱。据说他无恶不作,杀人如麻,视人命为尘土,还把自己比作天灾,让凡人无需多心,害怕就行了。


自恋得不要不要的。


兴许无惨的自恋是假的,可他确实像天灾一样带来了灾厄:他阴晴不定,脾气时好时坏,爱好吃人。再加上力量强大,还能够拟态和无限再生,普通人类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因此,一旦遇上无惨,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但无惨也不是究极生物,他还有唯一害怕的一点:阳光。


纵使再生能力再强大,在遇上阳光的时候无惨也会瞬间灰飞烟灭。这几乎是无惨唯一的弱点。


可惜的是,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无惨足够狡猾,让他巧妙地躲开阳光行走,许多人都以为无惨根本不怕阳光。再者,无惨还有着青色彼岸花。


青色彼岸花是一种传说中的花,无惨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它。花通体青蓝,在昏暗的光线下还会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只要吃下青色彼岸花,不管何种疑难杂症都会被它轻松治好。对于无惨来说,只要他对着青色彼岸花念起咒语,花就会赋予他免疫阳光的能力。但这种免疫力是短暂的,无惨只得隔一段时间就过来重新获得能力。


虽然多疑的性格让无惨数次躲过了人类带来的危机,可是偶尔这种多疑也给他带去了麻烦。他大可以直接把青色彼岸花吞下,那他就再也不需要害怕阳光了。但这花就这么一株,万一吞下去之后,被告知这花其实不是口服而是外敷的怎么办?无惨很谨慎,在摸清情况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更改一下花的位置还是很容易的。无惨把青色彼岸花移植到了一处只有自己知道的密林里,这样一来,他就不需要担心花的安全问题了。


无惨本来是这么想的。


今天他照例数着青色彼岸花效力差不多快消失的日子过来了,但看到的却只剩下一个证明花曾经在这里过的泥土坑。而花呢?花不见了。


无惨暴怒了,花被偷走的怒气冲上了他的脑袋,无惨气得直接把牙咬碎了吞进肚子里,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个偷走花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奈何现在是白天,花的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他没法肆意行动。


虽然阳光很刺眼,但挚爱的离去在此时胜过了本能的恐惧。无惨披上一块黑布,拟态成一个老妇人,又打着黑伞来了大街上打听消息。


大街上看起来和平时无二,行人赶路着,商贩叫卖着,聚集在一起的少女们不知道在嬉笑着什么,那恶心的笑容和刺耳的笑声让无惨更加心烦。于是在经过那些少女身边时,无惨随手偷偷划开了一个少女的手臂,将她变成了鬼。


这是无惨的能力之一,他可以把普通人变成鬼,鬼的体质和自己相近,并且还可以作为自己的眼睛而存在。


当然,也毫无疑问地惧怕阳光。


变成鬼的少女很快对同行人的肉体产生了食欲,她遵循着欲望扑了上去,引来旁人的一阵阵尖叫,无惨听着人类的尖叫声,心情好了不少。


然而现在是大白天,太阳一如既往地在高空中冷漠地注视着万物众生。新生的鬼追着逃跑的人来到了阴影之外,接着她一瞬间就被太阳消灭了。无惨冷漠地听着鬼临终前的惨叫,作为一个插曲来说还算不错,至少看着人类丑陋地慌乱不堪,他没那么烦躁了。


此时被噪声引来的鬼杀队队员赶到,他听闻这里有鬼的存在才匆匆跑来,等待着他的却只有最后飞散的残骸。鬼杀队队员愣了一愣,接着立刻意识到这里可能还有别的鬼存在,他转身又向原路返回。


看来是要去寻求增援,此地不宜久留。无惨在理解了鬼杀队员的意图之后马上准备离开,只是不经意间听到的议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中年人,他们正为刚刚发生的闹剧而聊天。


“马上城主大人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又闹这么一出,无惨那个老巫婆真是让人不得安宁。”其中一个人皱着眉头说道。


“可不是吗。”另一个人立刻叹息。“城主大人的妻子好不容易最近突然身体好转,最好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两个人还想再为此而伤春悲秋一会,从旁边插进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转头看去,一个在大晴天打着黑伞,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妇人正站在那里,向他们露出阴森的微笑。


“关于城主大人的妻子的事,可以再透露一些吗?”



继国家是这座城的城主,在城中,甚至在国内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许多人都对继国家主的位子产生了羡慕嫉妒恨之情,殊不知,继国家主也有他自己的烦恼。


继国家主的妻子本就体弱多病,一点风寒就经常恶化。最近临近了生产期,虚弱的脸色愈发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检查的医师对他说,妻子的病并非治不好,只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慢慢调理,如果放弃这次生产,安心修养的话,也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可继国家主本就事务繁忙,平日里没什么与妻子相处的时间,此次就算成功生下了孩子,也已经远远晚于正常人得子的时间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得到孩子了。


如果最后落得继国家无后的局面,继国家主将颜面无存。


走投无路之下,他选择了赌一赌奇迹,派人出去寻找那传说中的青色彼岸花。


神似乎是站在孩子这一边的。在找花大队派出去的三天后,竟然真的奇迹般地找到了那青色彼岸花,欣喜若狂的继国家主当即命令人挖走带回来。


在吃下青色彼岸花所制成的汤药过后,妻子的脸色貌似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苍白。继国家主本以为找错了花,可检查的医师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大人妻子的体力确实增长到了足够生下孩子的程度,这次的生产应该没有问题了。这才让继国家主安心下来。


几天后,孩子正式降生。但遗憾的是,家主妻子最终还是在诞下孩子几个小时之后因为身体情况迅速恶化而去世了。唯一令人欣慰的,可能就是孩子是健康的,母亲的虚弱体质并没有传给他这一点了吧。


为了不再重复悲剧,继国家主命令所有人严加看管孩子的情况,一旦有什么人胆敢伤害孩子,当即拖出去斩首。


虽然派人加强了管理,但继国家主本人正在外面处理贸易事务,而身为区区凡人的看守根本不值得成为无惨的阻碍。看守们甚至连临终前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那样保持着惊恐的表情被无惨全部杀害了。


无惨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孩子的房间,没有惊动任何人。月光之下,刚出生三天的孩子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较大的摇篮里安心睡着觉。


一看到孩子,无惨就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吃下了青色彼岸花的家主妻子还是会死了。他试着对孩子说出了咒语,孩子的头发立刻发出了淡淡的光亮,与此同时,无惨也感觉到体内又重新充满了那种对阳光产生抵抗的力量。


果不其然。青色彼岸花的效果并没给家主妻子,而是给了她生下来的这个孩子。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无惨笑道果然天无绝他之路。既然青色彼岸花的力量还没有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那么载体是什么无惨也就不关心了。


他无惨是什么人?是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个理论贯彻到极致的人。他没考虑过青色彼岸花本就不属于他这一客观事实,而是恬不知耻地决定将属于他的东西抢回来。


既然孩子有着花的力量,那么就把孩子一起带走便是。


门外渐渐有了声响,看来愚钝的人类终于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无惨抱起了熟睡中的孩子,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第二天,继国家新生儿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壹


在距离城镇外有一段路程的地方,有一处荒林,似乎很久以前有人住过,仔细看的话还能在杂草间看出一条供人走的小路来。在荒林深处,一座高塔静静地伫立着。高塔上能明显看出岁月的青苔,几处石壁上有着风干的裂纹,但它依然足够坚固,看上去还能工作很多年。塔壁上没有多余的窗口,只有最高层的地方开了个小口供空气流通,但那唯一的窗口也被深色窗帘遮着,看不清里面的状况。靠着层层高树的掩护,这座塔就这样不为人知地隐藏在离城镇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里是无惨的无限城,他的临时据点之一。无惨当然不会傻到把全部底牌全都放在一个地方,在他某天偶然发现这个废弃的高塔时就想着有一天要派上用场。在偷走孩子之前,无惨只把这里当成路过的休息处,顺便放点杂物。在偷走孩子之后,这座高塔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黑死牟就是在这座高塔里长大的。


无惨为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擅自取了黑死牟这个名字,也不管这对于一个小孩来说算不算正常名字。


在最开始的几年里,为了保证孩子能活下去,无惨好歹当了几天像样的母亲来照顾黑死牟的作息。但在黑死牟长大,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的时候,无惨就不怎么经常来了,也就每个月失去效力的那几天,他会再来找黑死牟。至于食物问题——无惨为了不去考虑这个问题,就把孩子变成了鬼。


鬼的话就不需要考虑不吃饭就会死这个问题了,好生养。


无惨为自己的机智所折服。


黑死牟和一般的鬼不同,他有着青色彼岸花的力量,不需要担心阳光照射。但无惨还是不允许他把窗帘拉开,以防某一天自己被不小心误伤。黑死牟也没有吃过人,他被无惨勒令不准出塔,无法得到体力补充的黑死牟只得靠着睡觉来恢复体力。


对于鬼的问题,无惨不会教导黑死牟关于人类的世界观,他只是告诉黑死牟,我们都是鬼,杀人也是迫不得已的。黑死牟虽然是被变成鬼的,但他一出生就被无惨带走,和人类接触的时间还没和鬼长,当然不会对人类产生什么感情。


无惨对黑死牟看管得十分严格,他甚至直接把高塔的门封上了,一旦需要进塔的时候,他就让黑死牟把绳索放下来让自己爬上去。


说到底还是黑死牟这个孩子太过好骗,就连无惨这样的放风筝式教育,都让黑死牟能好好地长大——并且黑死牟还十分感激无惨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想着哪天有能力了给无惨报恩。


有时候无惨心情好了,会把外面的一些书带回来给黑死牟看。无惨可能没想那么多,毕竟他也不知道《母猪的产后护理》这种书给小孩子看了会带来什么影响。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黑死牟开始认识字了。


不过只是认识字形而已,他还是不知道字的意思和读法。无惨看黑死牟如此认真学习,觉得可能他以后学会了读书写字之后也能帮自己做一些工作什么的,故心血来潮地开始教黑死牟认字说话。不过他教得也不太好,直到现在,黑死牟也只会说磕磕绊绊的省略号式语句。倒是模仿着书上的字体,写着一手好字。


黑死牟其实并不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确实开始对自己产生了疑问。


主要的问题有二:其一,无惨到底是他的父亲还是母亲?在黑死牟刚刚得知“父母”这一概念的时候,无惨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形象坐在他旁边;当黑死牟决定要叫无惨父亲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和服女子走进了塔里,一开口就是无惨的低沉男音,差点没吓死黑死牟。当黑死牟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叫无惨母亲的时候,小男孩形象的无惨又颠覆了他的常识。


后来无惨告诉了他关于鬼可以拟态的事情之后,黑死牟决定还是叫“无惨大人”就好。


毕竟不管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父亲还是母亲,场面看起来都很奇怪。


其二,他的身世到底是什么?黑死牟从不觉得自己是无惨的亲生孩子,从他读到的书上也从没看到过把亲生孩子放养在塔里,一个月只见一两次面的父母。但每每问起无惨这个问题的时候,黑死牟都会被无惨糊弄过去。要么就是无惨直接无理取闹地让他住口,没有一点大人风范。


在外面的书上,有一些会写着青少年和父母快乐玩耍的故事,黑死牟对此感到十分羡慕。但怎么想无惨都不会和他欢笑着在阳光下的草地上玩皮球,那场面听着就惊悚。所以黑死牟更加确信了自己不是无惨亲生孩子这一事实,他无数次在无惨不在时偷偷掀开过窗帘,看向远方的城镇,对城镇中的景色产生了无限憧憬。


黑死牟从没把自己的内心话说出口过,他可是省略号的最大支持者,不必要的话他不敢说也不打算说,那只会惹怒无惨。


鬼的身体不会主动长大,所以黑死牟就照着书上的样子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少年模样,并且每年还会偷偷地让自己增高一些,模仿出人类成长的状态。虽然无惨把黑死牟的这种行为称为愚蠢的无用功,但黑死牟还是为自己的这种愚蠢的地方感到小小的满足。


黑色的长发束成了马尾,曾经瘦小的身体被他变成了有几分肌肉的健康躯体,鬼化的六目拟态成普通人的双眼。除了鬼的苍白皮肤他没法变走外,黑死牟现在看起来就和人类差不多。


看书,睡觉,听着无惨边唱一些难听的歌一边给自己梳头。在这高塔中,黑死牟就这样度过了大部分时间。


距离那个离开家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按人类的计算方式来看,黑死牟快二十岁了。


最近无惨不知道从哪带回来一本鬼杀队的修炼秘籍,似乎是杀掉的那个鬼杀队队员身上掉的。这个队员看起来学习十分认真,秘籍被来回翻了好几遍,上面的编绳都有些松垮,封面上的“编撰者”后面的几个字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无惨觉得反正他一直带些乱七八糟的书回来,也就把这本秘籍也一起丢给了黑死牟。谁知道一向对内容没什么特别表示的黑死牟突然对这本秘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兴致冲冲地表示自己想学呼吸法。无惨一听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身为鬼要学杀鬼的东西作甚?!转念一想可能这就是人类所说的“中二病”,不由得对黑死牟带上了几分同情的眼神。


无惨抱着反正鬼也学不会呼吸法的侥幸心理,任由黑死牟整天对着那本秘籍瞎蒙研究。黑死牟的热情看起来没有被毫无进展而消减,他甚至拜托了无惨捡回来一根树枝,削成刀的大概形状有模有样地开始练习挥刀。


无惨看他练习得这么认真,也就没有再阻止,他已经开始考虑如果黑死牟真的练会一些技术之后也可以来帮自己扩大势力之类的事情了。


今天的无惨也在压榨手下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呢。


无惨一想到黑死牟将来能为自己所用,就心情颇好地出门了。他这一去就又会是至少半个月吧,黑死牟在窗边偷偷看着无惨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密林中。一旦无惨离开,这座高塔就彻底剩下了黑死牟一个鬼,当然会有鸟雀经过,但被这座塔中所散发的鬼的气息所震慑的鸟儿们从来都是绕过塔走的。黑死牟就连和鸟发牢骚都做不到,也难怪他养成这种自闭的性格了。


不过现在他有了这本秘籍,每天至少不是无事可做。挥刀五百次可比看同一本书五百次有意思一点,在心理作用下黑死牟还觉得自己进步了不少。


今天的黑死牟也是一样,在睡觉补充体力完毕之后就起来准备继续练习挥刀。在那之前他又习惯性地掀开窗帘往外看,毫不意外地是一如既往的森林景色。每天黑死牟都会看看这森林,妄想着哪一天会有除了无惨以外的人来打破这片景色。虽然说实话,要是真的来了别人的话,黑死牟只怕是会躲起来。


毕竟他也从没吃过人,对于鬼和人类的力量悬殊还没有清晰的认识,要是被无惨知道了黑死牟其实害怕接触人类,可能他会被迫听无惨教育一个下午。


再三确认外面的景色和昨天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之后,黑死牟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地拉上了窗帘,回去练习了。


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关上窗帘之后,其中一颗大树背后,走出来了一个青年人。


他身穿着红色羽织,留着和黑死牟差不多的马尾,发尾有些泛红,额头上有着火焰纹样的斑纹。最为标志性的,还是他耳朵上戴着的耳饰和腰间别着的刀。


那把刀虽没有出鞘,却浑身透露着一股庄严肃穆,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而熟悉这位青年的人就会明白,那氛围并非这刀所有,而是青年所具有的特质带到了这把刀上。没有人会怀疑,刀一旦拔出,世上的恶鬼都会被杀灭。


任谁看了,都会认为青年是个不可多见的强者。


此时这位青年从阴影中走出,望着高塔上那唯一的小窗口,黑死牟拉紧窗帘后窗帘还正在依靠着惯性而晃动着。


视线紧盯着那晃动的窗帘,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青年迈开了脚步朝着那座高塔走去。


黑死牟固定了十几年的齿轮,即将开始重新转动。



○贰


缘一是在森林的某处被猎户所捡到的。


不知道哪家的父母如此不负责任,把刚出生的孩子丢进几乎不会有人经过的森林里,摆明了是希望这个孩子被野兽所吞食。但缘一就像是被神明所眷顾了一样,不仅没有被野兽吃掉,还在被抛弃后的半天之内被路过的好心猎户所捡到,就那样活了下来。


依照猎户所说,捡到缘一的时候他刚刚结束一次狩猎,正提着手里的猎物准备回家。在靠近森林出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婴儿——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确实是一个装在摇篮里的婴儿,被一层薄薄的被子所包裹着,额头上有着火焰状的斑纹。在婴儿的手旁,放着一对有着罕见图案的耳饰,而婴儿的身上还附着纸,纸上只写了“缘一”二字。


令猎户惊讶的是,明明是独自在陌生的森林里待着,这个婴儿却完全没有哭闹的迹象。本来猜是这只是婴儿太小还不理解自己的处境,可是等猎户把婴儿带回家,他看起来也没有要哭的意思。


猎户以为这个婴儿是天生的哑巴,那也不奇怪会被父母丢弃,有些父母就是这样无法接受自己孩子天生残疾的。但在某一天,猎户回来时分明听到了一声稚嫩的“欢迎回来”。他抬头看去,时年五岁的缘一正站在那里。


在那之前,猎户只听过缘一轻轻的呻吟,教缘一说话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看缘一没什么反应的样子,猎户很快就放弃了。


好吧,至少知道缘一不是哑巴了。


猎户抚养了缘一,期间他也用自己不太拿得出手的学识教了缘一一点基本的读书写字,在七岁那年,缘一主动提出想试试看拿刀。他指的是猎户手上的解剖刀,不知为何,缘一在看到猎户解剖动物尸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波澜。


让年仅七岁的孩子拿刀很明显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猎户当时只是觉得,如果是缘一的话就没问题。所以他递出了刀。


然后他震惊了。


缘一以一种极其熟练的手法,三两下就将案板上的野猪尸体骨肉分离。下刀之利落精准,就连他这样经验丰富的猎户也是练习过一段时间的,而看缘一的手法,那简直就像——


就像是能清楚地看到肉和骨头的位置一样。


猎户摇摇头,他被自己的想法荒谬到了。虽然缘一的手法与常理太过不符,但猎户只当是缘一平时看自己解剖看得多了,自然就学会了。


那之后,缘一偶尔也会帮忙猎户做些简单的解剖工作,但像之前那样一下子就将野猪大卸八块的事情,缘一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做了。缘一给出的解释是,就算是动物的尸体,切开肉的触感也很不舒服,可能的话,他还是不想做这种事。


这样的平稳日子一直持续到缘一十岁,那天清晨,猎户被缘一叫醒。只见缘一背了个简单的小行囊,跪坐在他面前,十分认真地说道:“感谢您一直以来对缘一的养育之恩。您愿意在那个时候收养无依无靠的缘一,实是我的一大幸运。但我也没有资格在您这里一直打扰下去,比起一直麻烦您,缘一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请允许我就此别过吧。”


猎户被缘一这突然的离别震惊到了。他当然想过缘一总有一天会离开他的,但从未想过居然是在十岁这种一般孩子还在和父母一起睡的年纪。现在回想起来,缘一从婴儿时就表现出的种种异常注定了他不是个平凡的孩子,换做别人他可能会担心,但如果是缘一的话……


半晌,猎户说:“你想做,便去做吧。只是告诉我,你想去做的,莫不是查清自己的身世?”


“正是。”缘一的眼神坚定无比。


“那么,祝你好运。”


“感激不尽。”在恩情的驱使下,缘一最后对猎户——他对养父重重行了个礼,接着就离开了。


缘一其实对自己的身世有一些猜测的。他时常在想,为什么父母会抛弃自己。可能真像猎户所猜那样,他的父母觉得自己是哑巴所以丢了自己之类。但缘一清楚地知道,自己当年那条薄被子,用的面料柔软顺滑,明显是高级的布料,这年头,用得起这种布料的只有贵族人家。


况且早在有了自我意识的时候,缘一就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有个兄长。


具体在哪缘一不清楚,能肯定的是他们是双胞胎。缘一能感受到体内的血时常会和那位同胞兄长产生共鸣,有时这种感觉会减弱,让缘一以为只是错觉,但有时又会十分强烈,让人无法忽视这种离开半身的失落感。


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有这种感受呢?无数个夜晚,缘一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人一旦有了期待,就很容易产生与之匹配的动力,在缘一心中,想与那位兄长相见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而在最近,那种共鸣的感觉突然被切断了。不像之前只是减弱,这次是彻底消失了。于是缘一紧张了起来,他希望这种断绝最好是暂时的,好不容易有了联系家人的希望,他不希望这种联系被无情扯断。


这也就是为什么,缘一年仅十岁就迫不及待地准备出发的原因。既然联系没有要恢复的迹象,那缘一只能主动去恢复了。


缘一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之前他就经常跟着猎户下山去买卖,所以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下山来到了城镇上。现在还是旭日初升的时段,街道上没什么行人。缘一来到的这片街道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缘一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这段时间可以让他用来思考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但在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缘一却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救命”。


缘一自然懂得这词是什么意思,但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到什么呢?保险起见,他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巷子的深处走去。


在那里,缘一看到了令他今后人生彻底转变的导火索:一只鬼正在吃人。


那个鬼吃相极其难看,血肉四溅,青白色的皮肤更加衬托得溅在它手上的血液鲜红,甚至刺痛了缘一的眼睛;尖锐的牙齿,锋利的指甲,还有人类不会长的尖角,以及带着狂气的双眼,无一不是鬼的特征。缘一想起了猎户对自己的嘱咐:“遇到了鬼的时候,千万不要硬战,鬼的体能比人类强得太多,还能轻松再生。想要杀死鬼,只能靠阳光,或者让鬼杀队来处理。”


此时太阳几乎要完全升起,眼看这个小巷也即将被阳光所笼罩。鬼也吃得差不多了,转身退回到了阴影里,消失不见。很可惜,那个受害者没有得到救助。


但这一出却给了缘一新的提示。他和兄长联系的消失,会不会也是因为鬼的缘故?如果是的话,那么自己一直遇见鬼,或许在哪一天就能重新联系上兄长了。缘一决定得十分果断,他在鬼杀队开门的瞬间就去报名了。


在两周的训练过后,缘一轻松通过了最终选拔,成了鬼杀队史上最年轻的队员。他就一边打听着兄长的下落,一边执行着鬼杀队的任务,四处斩杀恶鬼。没过多久,他就晋升为了柱。


除此之外,缘一还自创了呼吸法,这能让鬼杀队的队员们更好地斩杀鬼。为了方便教授,缘一特地编写了一本修炼秘籍,供大家参考。


一切都那么顺利,缘一在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上毫不犹豫地一往直前。如今他已是快二十岁的青年了,可以说,他在锻炼自己这方面从未懈怠过。


如今的缘一,已经是一个完美的剑士了。


只可惜,兄长的消息还是没有一点头绪。缘一甚至连兄长是否还健在都不清楚,可他想要相信那个微不足道的可能性。


在最近一次斩杀鬼的任务中,其中一只鬼十分狡猾,靠着不断变化身体的大小来躲避斩击,甚至逃出了队员们的包围而冲向森林更深处。其他鬼只需队员们就能处理,于是缘一自告奋勇地前去解决那只最狡猾的鬼。


他一路追着进入了深林,余光却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开始有了微妙的不同。这附近的植株和杂草比外面的要少了很多,简直就像是有人住在这……


前面那只鬼从一侧突然冲出,想要袭击缘一,这倒是给了缘一方便,他直接砍掉了鬼的头,让那只鬼剩下的部分自然消散。


照理来说此时缘一就该返回,但就像是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一样,让缘一不由得想要更进一步。他拨开了杂草丛,执意要向前走。越是向前走,周围的景色就越是空旷,直到缘一走到了这片森林的中央位置。


他看到了一座塔。


与此同时,那种感觉又久违地出现了,他又能感受到自己的兄长了!


他观察着这座塔,毫无疑问,兄长应该就在这座塔里才对。可是缘一绕着塔的底端走了一圈,没能看到门之类地东西可以让人进入。缘一有些诧异,既然这里没有门,那么他的兄长是靠什么进出塔的?正在缘一想要继续深究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队友的呼唤声。看来他们是见太久了缘一还没归队,对缘一产生了担忧吧。


两边权益之下,缘一在心中记下了这座塔的方位,准备明天再次来一趟。


临走前,他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高塔一眼,这时,缘一看到了高塔上的小窗。虽然被深色窗帘死死遮挡着,但对于缘一来说和没有一样,他能肯定,兄长就在那帘子后。兄弟之间的强烈羁绊,不是区区窗帘可以阻挡得了的。


今天是缘一来看这座塔的第三天了。前两天他来这里远远地观望,盯着那个小窗口看,盼望着里面的人可以揭开隐藏的面纱,但里面的人总是不肯完全掀开窗帘。每天早上那个人都会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又很快关上,接着窗帘一天之内就不会拉开第二次了。让缘一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下巴。


不过就凭那一个下巴,缘一也几乎确信了那就是自己的兄长,亲血肉之间的联系就是如此强烈。


所以今天他来,不再选择观望了。缘一径直朝着塔走过去,他今天就要见到自己的兄长,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把塔强行拆了也要!


又一次走到塔下,缘一抬头看看那个小窗口,窗帘还没有要掀开的意思。缘一深吸一口气,接着一跃而起,柱的弹跳力能够让他轻易地来到塔的半腰处,他又拔刀轻轻触及塔壁,仅需这一个支点,缘一就完成了一次二段跳,他就这样强行闯入了那个小窗口——


缘一潇洒地落地收刀——带着一身玻璃碴子。


对,这个小窗口其实是有玻璃窗的,得益于无惨的谨慎,他认为如果刮大风不小心把窗帘掀开的话自己还是死路一条。只是黑死牟之前拉开窗帘的时候只拉一个小角,关紧窗帘之后才把窗子也一起关上,所以缘一才没注意到窗帘里面其实还有两扇窗。


不过那两扇窗的尸体现在正挂在他身体各处,给了他大大小小的疼痛亲吻。谁能预料得到伤害到连鬼都无法近身的日柱的居然是一堆玻璃碴子呢?


缘一闯了进来,把窗户撞破了,同时也发出了巨响,在这空旷的地方传得格外远,可能森林外面都能听到。但缘一的精神没有被动摇,他不在乎玻璃碴子带来的那一点伤害,他现在只想赶快见到自己的兄长,玻璃碴子什么的就当伴手礼了。


缘一观察着塔里的环境,很有生活气息,各种书堆在桌子上和地上,在房间内侧还有一张床,床旁边放着一个木质衣柜,看起来倒挺温馨。


只是没见到房间的主人。


缘一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人的存在。如果他刚刚那闯进塔的动静还没被察觉到的话,缘一只能遗憾地认为自己的兄长天生失聪了。但房间里确实没有人,是出去了,还是躲起来了?


缘一认为是第二种。


他把五感的敏锐度提高到最大——要是其他队员知道了缘一把通透用在这种地方,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叹息——接着他果然发现了有个人影藏在衣柜之中。那个人的心脏跳得很快,呼吸急促,应该是被自己的闯入吓到了。缘一的脚步声越是往衣柜靠近,那个人的心脏就跳得越是剧烈,最后在衣柜前站定的缘一又故意发出两声站定的声音,成功收获了一颗快把小鹿撞死的心脏。


缘一握住门把手,打开了衣柜,让里面的那个人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一瞬间,缘一甚至以为是另一个自己躲在这衣柜之中。虽然紧闭着眼,单从五官来看简直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额头上没有斑纹,缘一自己也几乎不会露出这种紧张的表情。其他多余的话都不需要,单是这镜面般的相貌,就能证明一切了。


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兄长。


缘一心中狂喜,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刚想开口:“兄——”一把木刀就直冲自己的面门而来。外行人的动作当然是被缘一简单躲开,在空闲之余缘一只是惊讶于自己的兄长在闭着眼的情况中下意识出击还能如此精准,不愧是兄长。


缘一还想继续说,下一秒却看到了令他窒息到语塞的事情。


惊恐至极的兄长睁开了眼,而那双眼睛——


是赤红金瞳的鬼眼。


在那一瞬间,缘一就明白了所有事。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下一次木刀挥之即来,缘一就这样被击中,晕了过去。



○叁


黑死牟现在很慌。


要说有多慌的话,他现在连拟态也顾不上了,六只眼睛的瞳孔一起地震,震得他脑震荡。


就算让黑死牟思考个百万次,他也绝对想不到有哪个人类会直接登上塔顶的,就算是无惨大人,也是靠自己放下绳索才爬上来的。


而这个人类?直接跳上来?不靠任何辅助?


谁才是鬼啊?????


黑死牟一感受到窗外人影的时候就靠着强大的身体能力带着木刀一起逃进了衣柜里,但他一进来就后悔了,对方既然都能直接闯进塔里,躲进衣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瓮中捉鳖。果不其然,黑死牟被发现了。既然是死到临头了,黑死牟自暴自弃地闭着眼挥起木刀朝着对方砍去。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睁开眼对方就呆愣在了原地,但这对于黑死牟来说是一次机会,他又举起刀,成功将对方击晕了。


这时黑死牟才获得了短暂的空闲来观察这个不请之客,他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这个人一身的玻璃碴子??而后他又回想起刚刚的巨响,明白是这座塔的玻璃窗造成的。出于“窗是我关的,虽然他擅自闯了进来,但让对方受了伤果然还是自己的错。”这种心理,黑死牟帮缘一拔下了一身的玻璃碴子,又帮他擦掉血迹。擦伤已经复合了,不过黑死牟还是帮缘一的额头上绑了个绷带。黑死牟一直很想试试帮人包扎,无惨和他都会再生所以没有机会。


结束之后,黑死牟又取来绳索,刀放到一边,把缘一捆在了椅子上,确认过捆紧了之后,黑死牟才开始重新端详这个人。


火焰斑纹,奇特的耳饰,还有与自己相近的发型。黑死牟静静地看着缘一闭着眼的脸,突然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几分怀念之气。那是一种虽然细不可闻、却很坚固,何种利刃都斩不断的,丝线一样的东西。黑死牟能感觉到,这头丝线的一端在自己身上,而另一端的尽头,连接着这个人。在缘一身上,黑死牟切实有一种温暖的感觉,那就像被太阳温柔地拥抱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得更多。


在无意识中,黑死牟把脸凑得离缘一很近,渴望从他那里获取更多,更多的温暖。


然后缘一睁开了眼睛,人类的双眼和鬼的六目轮流对视一遍,接着黑死牟向后仰去,由于反应过大导致后脑勺直接撞在地上,发出一声地板开裂的声音。


到时候该如何与无惨大人解释呢?黑死牟被痛出了泪水,无奈地想。



○肆


缘一自然是没晕过去的,他被木刀敲到之后,实际上只是出现了一秒钟的大脑空白。只是他在那一秒之中突然意识到这样是无法与兄长安静沟通的,需要一个契机来让兄长冷静下来才行。于是他当机立断,躺倒在地,闭上了眼装晕。


不愧是缘一,碰瓷也如此有天赋。


之后缘一开启了通透,正大光明地闭着眼偷看。他又一次看到了兄长的脸——他已经解除拟态了,作为鬼的证明的六目真真切切地长在兄长的脸上,想到这里,缘一的心中忍不住泛出一阵苦涩,如果他早些成为鬼杀队队员,那是不是兄长就不会被变成鬼了呢?几年前联系的突然消失,可能就是因为兄长被变成了鬼吧。可怜的兄长,不过现在没事了,缘一再也不会放开您了。


缘一在心里下了这样的觉悟,顺便感受着兄长为自己包扎。在黑死牟将缘一绑到椅子上之后,缘一悄悄试探了下绳结,不算太紧,自己还可以强行挣开。但强行挣扎的话又会吓到兄长,这里还是先不要刺激他为好。这时候黑死牟却又凑近了过来,一人一鬼,彼此的脸贴得很近,再稍微凑近一点,好像连鼻头都会碰上。这样的距离,轻轻一抬头就能直接亲……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的缘一猛地睁开了眼睛,没想到对面的兄长反应比自己还要大,他以一个十分夸张的弧度向后退去,头部猛击地板,连石质地板都被这一击搞出了一些开裂,足见力度之大。


“兄长!你没事吧!”看着痛哭了的黑死牟,缘一毫无自己就是造成兄长恐慌的罪魁祸首的自觉,急得直接挣脱了绳子上去查看黑死牟的情况。


“……你不要过来啊!!!”倒在地上还吓到腿软站不起来的黑死牟直接翻了个身做出了那个经典姿势,说出了经典台词。看到兄长的反应如此强烈,缘一也不得不向后退一步,他试图和兄长搞好关系,但这样似乎太难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缘一失落地低下头,如果他头上有兽耳朵的话,此时应该垂下来了吧。


注视着缘一的黑死牟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黑死牟开始担心起自己被砸傻了的可能性,但鬼的再生能力很强,应该没问题吧。不管怎么说,外来的痛楚确实让他冷静了不少,虽然缘一直接挣脱绳子向自己冲过来的样子实在太吓鬼了,但他也是出于担心自己的立场。


而且那种奇妙的感觉,也在时刻提醒着他眼前这个人类不会伤害他。


于是黑死牟退到了房间里离缘一最远的角落里——他没有觉得这里离门近方便逃跑,他只是觉得这里舒服——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缘一见兄长主动和自己开口,自然是惊喜交织,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地开口:“在下是鬼杀队的日柱,缘一。同时也是您的弟弟,兄长。”


听到缘一的自我介绍,黑死牟只觉得奇怪,他一个鬼,难道还有一个人类的弟弟不成?还是说无惨瞒着自己又领养了一个弟弟?几乎全部记忆都集中在这座塔里的黑死牟自然不会记得刚出生时的事,更别提记得一个弟弟什么的了。


“……我不记得……有你这样的弟弟……”黑死牟诚实地把真实想法说出口,却看到对面的缘一一副被震惊到的表情,接着缘一以一种悲壮的语气,握紧了拳头愤恨地说道:“是这样吗……原来兄长如此记恨缘一……也罢,确实是我的过失,没能让您躲过鬼的袭击,落得这副模样……”缘一说得全身都在颤抖,然而缘一一抖,黑死牟就要三抖。


不仅如此,他还从缘一的话中听到了别的意思: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他在嫌自己丑吗!?虽然他确实长得吓人了点,但自认为有一张好看的脸的黑死牟好歹还是有些自信的,而眼前这个自称是弟弟的人却说他长得丑!?黑死牟有些愤怒了,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生气。


因为忍着怒气,黑死牟的头上暴起了青筋:“……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而且……你自称是我的弟弟,却不把完整的姓名报上来……?”


对于这一点,缘一也十分遗憾,他不再颤抖了,而是露出了有些悲伤的表情:“是,我自幼就被家人抛弃,多亏了好心的猎户经过才免于一死,据说在那天,我的摇篮里只放着这对耳饰和一张写着缘一二字的字条。”说到这里,缘一指了指自己的耳饰,黑死牟以点头表示回应。“所以我一直都对自己的身世十分好奇,想要查清楚我的父母到底是谁。今日来找到了兄长,实是缘一的福气,在喜悦之下,作出了冲动的行为,吓到了兄长,真是万分抱歉。”


缘一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假话。他对身世的好奇也勾起了黑死牟的共鸣,一想起曾经对自己身世的各种推测,可能都不如眼前这个人来得真实。所谓的妄想,还是不如亲生同胞带来的证据有力。那缠绕在他心头的深刻感受,就是所谓的亲情吗?


“……我相信你。”黑死牟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缘一这一边,他早就有打算,如果无惨一直闭口不提他的身世的话,那么自己去找就行了。缘一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只是一个肯定就让他如此开心吗?看着缘一浅浅的微笑,黑死牟总觉得自己的心头在被撩拨着。


但就算要探索身世,他们两个又该怎么办呢?又不是什么现代啪,还能用用○度什么的,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想要找出亲生父母,那只能靠这双脚。因此,缘一对黑死牟提出了离开塔的邀请。


黑死牟总归没忘了无惨,他下意识地想拒绝:“无……养父母会生气的,他们不许我出去。”逆境果然会使人智慧进步,在今天黑死牟又发现了一个称呼无惨的新方法,可喜可贺。


缘一没有过多怀疑,只以为是那对好心夫妻不愿让鬼化的兄长出去伤人而把他关在塔里。“没关系的,兄长有我同行,不管是遇到什么情况缘一都会解决的。”


见黑死牟还在犹豫,缘一又补充一句:“如果兄长真的不愿意离开塔的话,那么只与缘一同行半日便可,等到了傍晚,我会将兄长安全护送回来的。”说到这份上,黑死牟也不忍心再拒绝,他又重新拟态成人类的样貌,整理了下穿着就准备出门。自然,黑死牟也没看到身后的缘一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


当黑死牟即将触碰到阳光的时候,缘一又突然想起鬼不能接触阳光这一事情,他刚想阻止,却看到兄长毫无阻碍地走到了阳光底下,那炽热的太阳好像无法对他的兄长产生丝毫影响。缘一有些惊讶,他问起这件事的时候,黑死牟也解释不太清楚。反正无惨只对他说自己体内有一种不怕阳光的力量,让他克服了鬼最大的弱点。


缘一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把这件事暗自记了下来。


等来到唯一的出口处,怎么下塔又成了问题。以前往外看的时候从来都是向前看,今天一低头看才突然意识到这座塔真的很高。之前黑死牟帮无惨下去过好几次,可他现在没法让别人拉着绳索,直接跳下去虽然也可以,但他就成了黑死牟酱了,一摊肉酱需要花费的恢复时间太长了。


黑死牟扭头看向缘一,缘一却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表情,我来帮助兄长下去吧,黑死牟确实听到他这样说了。


怎么,你想成为缘一酱吗?明明是人类却要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黑死牟刚想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教训一下缘一,就被缘一一把横抱了起来。他的大脑瞬间当机,下一秒,缘一跨过窗口,直接跳了出去。


黑死牟的大脑蓝屏了。


在重力的牵扯下,两人掉落得越来越快,黑死牟清晰地感受到风在自己耳边呼啸。他下意识地抱紧了缘一的脖子,缘一也将黑死牟抱得更紧。中间缘一借助塔壁又一次缓解了冲击力,接着才稳稳落地,毫发无损。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钟,黑死牟的大脑还在重启,缘一则是在心里暗叹这段时间实在太短了。


踩上实地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黑死牟第一次离开了塔,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这里还只不过是视角的切换,等待着他的,将会是更加丰富多彩的广阔无垠。


风让黑死牟的脑子重启成功,确认过这都是现实之后,缘一终于见到了兄长的笑容。虽然那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被缘一捕捉到了。看到兄长的笑容,缘一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缘一看向前方,低声道:“我们出发吧,兄长。”黑死牟则以行动表示赞同。



○伍


在下山路上,缘一问起了黑死牟的名字,黑死牟直接告诉了他。缘一虽然觉得那个养父母给兄长起这种名字有些品味不好,但既然是兄长的名字,那么就算叫什么“阿狗”“三壮”之类的,缘一也能把它夸出花来。


这么一问,黑死牟对自己的本名也十分在意。缘一不知道兄长的本名,但他坚信,兄长的本名一定是一个念起来朗朗上口,悦耳动听的名字。


实际上那片空地距离城镇并不是很远,一柱一鬼的脚力都不是区区人类能比的,没一会,他们就来到了城镇上。在看到人来人往的大街时,黑死牟下意识地想躲到缘一身后去,又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有拟态,何必惊慌?于是又站到缘一身前去。缘一看着兄长这一进一退,觉得兄长有点可爱。


等等,可爱?缘一有些许茫然,明明杀鬼时从没迟疑过,如今却在兄弟关系上产生了犹豫。他心中默念三遍“我和兄长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强行把这段关系发生扭曲的征兆掐灭在摇篮里。


黑死牟现在俨然是一个刚进城的孩子,就算这些在书上全都看到过,当它真的成为现实的时候,黑死牟还是会为之惊叹。


这就是人类的城镇……


在路过一个馒头铺的时候,黑死牟被那香味留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去,刚出炉的馒头正散发出飘香的热气,甜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黑死牟并不讨厌。黑死牟看看馒头,又看看站在一边的缘一,他还没开口,缘一就十分自觉地买了几个馒头,于是两个人就在这里稍作休息。


看着黑死牟对馒头大快朵颐的样子,缘一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兄长,你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吗?”


黑死牟不以为然地斜视缘一,他现在嘴里塞着馒头,但眼神满满的写着“我吃都吃了”


“不排斥吗?”黑死牟摇头。


“不想吃人吗?”又摇头。


“那……到现在为止吃过人吗?”还是摇头。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缘一若有所思。在这期间黑死牟把缘一但那个馒头也一起偷偷吃了。


解决了馒头,两人又重新上路。


不过再怎么说也过去快二十年了,想要问出二十年前有哪对夫妻丢过一对双胞胎,还真是困难。


黑死牟在缘一研究的时候就不安分地四处张望,毕竟他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城镇,对各种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心。然后他发现了一张掉落在地上的、没人要的报纸。报纸上落了灰,还被人踩了几脚,显得破破烂烂的,黑死牟不计较这些,他捡起了那张报纸,举目第一张头版头条就是一行黑体大字“城主最终操劳过度而患病,这座城即将何去何从?”


一旁的缘一也注意到了兄长的举动,于是他凑过来也看看报纸,两人的头就这样靠在一起,看着同一份报纸。缘一看得很快,没一会,他就把这一面头版的内容看了个大概。其中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二十年前失去新生儿的继国家家主”,同时,他又想起了当年那个面料上乘,却只用来裹弃婴的薄被子。


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缘一笑了起来,他悄悄对兄长说:“兄长,我可能对我们的身世有些头绪了。”


黑死牟还在疑惑,而缘一也不解释,只是带着黑死牟开始走,他们的目的地,是继国家主所在的主城。



○陆


主城楼规模很大,为的就是只要待在城里,不管哪一处抬头就能看得见。两人朝着那座楼走去,却在城门处被拦了下来。


手持长矛的守卫们义正言辞地对他们说,现在家主大人正在病中,不方便接待任何人。


不管缘一如何解释,守卫也没有放人的意思。原以为他们今天就不得不这样打道回府的时候,一个老人却从城里走了出来,急不可耐地冲到了缘一的面前:“你说你叫缘一?”


原来他们在门口纠缠的时间太久,有下人知道后就进去报备了。城主现在重病在身,这点小事自然是报备给了内务总管。总管是个年迈的老人,在继国家服侍很多年了,包括兄弟俩丢失的前因后果到现在的家主病倒,他全部都看在眼里。


只是没想到,当年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两个孩子,如今竟然一起回来了。


黑死牟本来还在疑惑,这老管家怎么就确信他们就是当年的孩子呢?对此老人只是笑笑,指指缘一的斑纹:“这斑纹,老夫记得很清楚,正是因为这个斑纹形似诅咒,家主大人才狠心将缘一少爷丢弃的。”


当年,继国家主的妻子用尽生命产下的孩子,竟是一对双胞胎。只是双胞胎的其中一个额头上长着天生的类似火焰一样的斑纹,继国家主认为这是诅咒的象征,铁了心要将缘一丢弃。一向爱护孩子的家主妻子已经离世,一届下人更是不敢出声左右家主的决定。只有老总管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在丢弃前将家主妻子早已想好的名字和耳饰一同放在了摇篮里,祈祷着上天能够保佑这孩子。


事实证明,缘一的确是被上天所爱的。


至于黑死牟。老总管仔细看了看黑死牟的脸,接着呵呵笑道:“那么您一定是岩胜少爷了吧,这世上还能和缘一少爷长相如此相近的,找不出第二个了。”


黑死牟有些发愣。岩胜,这就是他的名字吗?虽然只是两个早已熟悉的字并在一起念,但一旦知道这是自己的名字之后,就觉得这两个字的分量格外沉重。同时心中又涌起一股喜悦和安心,原来那么多年的猜测并不是妄想,自己确实是有名有姓的人啊。


“继国……岩胜……”黑死牟像是个刚刚得到心仪礼物的孩子,展露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缘一看着高兴的岩胜,脸上也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但缘一还有更重要的事得问。他很快收起了笑容,转头又继续问老总管:“那么,请问兄长又为什么会离开家呢?”


听到这个问题,老总管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闭上眼回想着当年的情景,痛苦地说:“是那个该死的鬼舞辻无惨……在缘一少爷被丢弃的第二天深夜,鬼舞辻无惨就闯了进来,杀光了所有的守卫,将岩胜少爷抢走了。”


鬼舞辻无惨。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缘一和岩胜不约而同地僵住了。接着缘一转头去看岩胜,岩胜低垂着头,不敢回看过去。


他该怎么说?黑死牟向缘一撒谎了,当时缘一问起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鬼的时候,黑死牟只回答不知道。他不知道吗?他明明清楚得很,是无惨将自己变成鬼了。但看在缘一是鬼杀队,无惨是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鬼,黑死牟还是下意识地包庇了无惨。


但真正的事实黑死牟也不知道。他原本一心幻想着是无惨收留自己是出于好意,事到如今却被告知是当年无惨直接抢走了自己,还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事实居然是那个最糟糕的设想。


缘一会怎么看他?


明明今天天气很温暖,岩胜却感到了一股恶寒。那股恶寒是出自于欺骗了弟弟的愧疚感和被无惨所欺骗了的窒息感混合而来的。


岩胜只感到呼吸困难,浑身冰凉。接下来的问题,他也没兴趣听了。人生第一次骗人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弟弟,然后此时这个蹩脚的谎言就被硬生生扯出来撕成了粉末。缘一会怪他吗?不,岩胜在这半天内的相处已经明白了,缘一绝不会怪他。正因如此,岩胜才觉得自己不可饶恕。


“兄长。”


恍惚间,一双温暖的手扶上了自己的肩。岩胜抬头看着缘一,与那双有着宛如太阳一般炽热眼神的眼睛对视。缘一,你现在还能如此冷静吗?我可是欺骗了你啊?


缘一握住他肩膀的那只手又用了一些力,紧紧地抓住了岩胜,产生了几乎断裂一般错觉的疼痛让岩胜回过神来。


接着缘一凑到岩胜耳边悄悄说:“兄长,请冷静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等会讨论,现在请不要解除拟态。”


这一下又惊醒了岩胜,他意识到面前还有那个老管家坐着,有外人的情况下他不能轻易解除拟态,刚刚一瞬间的失神让他几乎要解除拟态了,多亏缘一提醒。


兄长似乎冷静下来了。缘一看着脸色渐渐恢复平静的岩胜,心中也才终于放心下来。其实要说的话,缘一心中早就有了隐约的预感了。普通的小鬼再怎么胆大也不会妄想闯进城主的房子的,唯独鬼舞辻无惨,那个老巫婆,只有他能办到突破重重阻碍而抢走兄长。


鬼舞辻无惨……


缘一脸上冷静,手却是紧紧握拳,将衣服都抓出深深的褶皱来。他虽然很想现在就去找无惨算清楚账,但理智提醒着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解决。


“关于兄长被夺的原因,您是否有些头绪呢?”


老总管轻抚胡须,将青色彼岸花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柒


从城里出来时,岩胜还觉得自己脚下在飘。


今天一天一口气完成了他十几年前早早列好的愿望清单。包括并不限于:和人类接触,离开塔,到人类的城镇,找到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世等。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这些愿望至少也要画个几十年来一一完成,谁知道缘一的出现让他在半天之内就全部搞定了。


这一切都像梦境一样急速跳转,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除此之外,还给了他额外大礼包:自己本来是人类,自己是城主的孩子,自己的本名是继国岩胜。


以及,无惨欺骗了他这件事。


一想起来,岩胜就觉得如鲠在喉。毕竟无惨好说歹说还是把自己养到了这么大,他本来该对无惨报恩的。但今天他却被告知,无惨只是为了青色彼岸花才没杀了自己,也就是说,换个人来吃青色彼岸花,无惨一样不会杀他。


就因为这种事,他被迫与家人分离,被迫变成了鬼,被迫在那见不得人的高塔中封闭了十几年吗!!!


——鬼舞辻无惨!!!!


岩胜出离地愤怒了。


商量之下,缘一还是先将岩胜送回了那座塔。反正无惨刚走不久,而且要岩胜腆着脸去蹭缘一的住所,他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又一次回到了这座塔中,岩胜却完全没了早上离开时的感情。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一切,明早一起床就去和无惨决裂。


在窗口处,缘一与岩胜告别。


“今日来我不小心将窗子撞破了,兄长请注意不要着凉。”缘一说得十分认真。


岩胜觉得好笑,他是鬼,又不会感冒。就算心里在这么想,他嘴上却还是回答了“嗯。”


今晚格外难以入睡。以往的岩胜都是脑袋空空,只想着练习剑法什么的。但明天,他就要和名为“黑死牟”的家伙告别了。想得太多,头疼欲裂之下岩胜只得辗转反侧来让自己尽快入睡。


缘一也在考虑着今天所得知的一切。兄长是吃了青色彼岸花才有如此的力量,鬼舞辻无惨也是依靠这个才不怕阳光。


那么如果青色彼岸花消失了呢?


在这愁绪颇多的一晚,还有一位睡不着的鬼。


那就是鬼舞辻无惨。



○捌


岩胜早晨是被剧烈的疼痛硬生生弄醒的。


他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在强烈的不安下,他睁开了眼,看到的便是自己被斩断的下半身。而抬头一看,鬼舞辻无惨正站在那里。


“什——”岩胜刚想说话,一把利刃就飞了过来,正中他的咽喉,迫使他住口。比起全身几乎要让自己麻木的疼痛,他更想知道,为什么鬼舞辻无惨在这里?


鬼舞辻无惨轻轻扫了他一眼,眼里满是鄙夷。


“你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是吗?”他慢慢地开口了。


“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黑死牟。鬼都是我的“眼睛”。”


“……咳哇——!!”听到这句话的岩胜立刻明白了无惨的意思,他想要大叫,但脖子处的利刃让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悲鸣。


是他的错。


无惨能够共享每一只鬼的视野,当然也能共享他的。这也就是说,他昨天所做的一切,所见的一切,无惨全都知道了,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


前所未有的感觉笼罩了他。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瞒着我偷偷离开塔,还与人类成为了朋友,真有你的,黑死牟。”无惨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之前在黑死牟面前假装出来的温情面具被他系数撕碎。“也罢,接下来你就好好看着吧,违抗我的命令,是什么样的后果。”


什么意思?他想对缘一做什么?岩胜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他更多的是在为了缘一而祈祷。


求求你了,缘一,不要来这里。


然而事与愿违。


下一秒,继国缘一冲进了塔中——带着旭日的阳光。


“鬼舞辻无惨!!!!”昨日看到的那个温和的缘一仿佛是假的一样,现在站在鬼舞辻无惨面前的,是被怒火所填满全身的,几乎要失去理智的缘一。


他不该离开的。


缘一在赶路的途中就一直在想。


今天早上,他与兄长之间的联系又一次消失了。心下一惊的缘一立刻不顾一切地赶了过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当他见到被无惨折磨的兄长、闻到兄长的血腥味的时候,他就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


如果有谁胆敢阻止此时的缘一的话,那就只有鬼舞辻无惨了吧。


两人一对视,就立刻展开了死战。


今日,必有一方死亡。


○玖


继国缘一果真很强。


这是无惨目前的想法。他之前就听手下的鬼们哭诉过有个强如鬼神的鬼杀队队员叫缘一,起初他以为只是那些小鬼太弱,可后来连十二鬼月中也有鬼被杀了的时候,无惨无法视而不见了。


他清楚得很,像继国缘一这样的人,拉拢成为鬼几乎不可能,那么对于隐患,无惨只有杀掉这一种方法。


不过,无惨手中还有别的杀手锏。


缘一使用呼吸法与无惨正面交战,仅凭一把日轮刀,缘一竟也与能分裂多根触手的无惨战得有来有回,甚至有时还处于上风。两方心中都在为这样的持平局面而感到烦躁,无惨自不用提,缘一只是担心这场战斗会变成延长战。


一旦变成延长战,那就有被无惨拖到太阳落山的可能性。虽说他现在也不怕太阳,但终归是有被削弱力量,如果太阳落山,缘一的赢面就会变得很小!!


而谁都知道,这场战斗,他万万不可输!


想到这里,缘一就又一次拼尽了力气冲了上去。他的力量会耗尽,无惨却不会,这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值得庆幸的是,缘一的攻击对无惨是有威胁的。每一次无惨的头即将被砍掉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变出新的触手来阻挡住缘一的攻击。这说明砍头对他依然有效。


这样下去不行。无惨暗骂道。他本不想在这里就用掉杀手锏的,但如今缘一的攻击不减反增,无惨不得不从别的地方进行躲避。


战斗中,缘一听见无惨这样说了。


——把我杀掉的话,你的兄长也会死。


“——!!!”这句话果真有效,缘一的注意力被分散到了另一边的岩胜身上,导致他没能躲开无惨的攻击,他的大腿被击穿了。腿几乎要被硬生折断的缘一一下子踉跄着半跪在地,手中的刀飞了出去,但在倒下的前一秒他立刻用手撑住了自己。


他还不能倒!


啧。无惨本想就这一击直接杀掉缘一的,没想到在分心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躲开致命伤。但无所谓了,没有办法迅速再生的人类一旦受伤,在他面前还不是待宰的羔羊?看来那群小鬼还是太弱了,所谓的继国缘一不过如此而已,他独自就可以处理。


是啊,无惨正是因为习惯了单枪匹马,所以他此时此刻才会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所面对的。


——是一对兄弟。


“鬼舞辻无惨——!!!”


和刚刚缘一的怒吼十分相似的,包含着相同感情的怒吼从另一侧传来。无惨看过去,竟是已经恢复了的继国岩胜!


不可能,他难道在自己刚刚全身心应付缘一的时候,一直在偷偷恢复自己身体吗?!那么,那么他为什么不偷袭自己!?


只见岩胜手中正拿着缘一的日轮刀,但他所对的并非是无惨。


他拿着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


““受死吧!!!””


同样的声音从两处同时传来。


继国岩胜毫不犹豫地切断了自己的头。


继国缘一无视了受伤的腿部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而无惨没能阻止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已知:继国岩胜体内有着青色彼岸花,正是靠着青色彼岸花无惨才能在这种太阳底下肆无忌惮。


那么,继国岩胜死了呢?


青色彼岸花的力量会消失。


无惨会瞬间被烈日吞噬。


缘一将无惨推出了高塔的窗口,不知何时那个窗口没有了玻璃窗。


无惨的身体暴露在空中。


外面,阳光明媚。



○拾


“兄长!!!!!”确认了无惨在阳光之下消散成灰之后,缘一立刻冲了过来查看兄长的情况。


他叫得十分撕心裂肺,让所有认识的人缘一来听这声音,任谁都想不到居然是一向淡定的缘一发出来的。


他不想要兄长死。这是缘一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欲望,他一向无欲无求,但在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时,纵使是神之子也会有私欲。


在缘一怀中的岩胜已经奄奄一息,头部和脖子虽然被缘一抱在一起,却没有愈合的迹象。他又何尝不想活下去呢?白白浪费了十多年在这座高塔里,明明好不容易见到了刺穿黑暗的一丝曙光,他却不得不在这里死去了吗?


不要啊。


求求你了,神啊。


我想活下去……



或许这世界真的存在奇迹,就如无惨当年居然能找到青色彼岸花一样,又或者是兄弟的情谊感动了上天。


又或者说——这可是个童话,怎么能死人呢!


在强烈的求生信念下,岩胜的头部和脖子竟然真的开始再生了!除此之外,鬼的特征开始尽数消失,嘴中尖牙缩小,四只多余的眼睛开始渐渐消失不见,等岩胜再次睁开眼时,缘一与一双人类的清澈双眼对视了。


青色彼岸花是带来奇迹的花。它可以治好各种疑难杂症,可以帮助鬼克服最大的弱点。但没人知道,它还有一个功效——可以将鬼变回人类。


“缘……一……”岩胜干巴巴地挤出了几句话。


他想让自己的胞弟不要哭了。


缘一的泪水滚落在他的脸上,身为鬼的体温还没恢复,岩胜只觉得这泪水好烫好烫。


不过泪水再烫,还是没有缘一的怀抱烫。


阳光笼罩了高塔,继国兄弟紧紧拥抱着。






【删减片段】


缘一的衣角突然被人抓住了。他转头没看到人,就低头看,发现了一个抱着一篮子花环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见到缘一注意到她了,就立刻举起篮子里的一个花环递给缘一,露出大大的甜美笑容来。


“大哥哥,给你女朋友买个花环吧!”


花环编织得相当有技术,多种颜色的花朵编织在一起,形成视觉上的完美结合。这个小女孩身上穿的和服不是什么好看的样式,看来应该是家里贫困,替家人出来卖点东西维生的吧。缘一本想爽快地答应她的请求,只是她说的话里有一点让缘一无法理解。


缘一还没有女朋友呢。别说女朋友,至今为止他与女性一起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少之又少,要说的话和队里的花柱倒是经常共同作战,可那实在算不上是交往。


想了想,缘一还是把真实情况如实告诉了小女孩,可是小女孩听到后,瞪圆了大大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疑惑。她指向缘一的后方,问:“那个大姐姐难道不是大哥哥的女朋友吗?”


缘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岩胜站在那里。


缘一无言以对。他的兄长正被集市上的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没有看过来,光看背影的话,兄长那纤细的背影也许确实会被误认为女性吧。只是没想到甚至直接被当成了他的女朋友。


这还真是个哭笑不得的误会。


缘一本应该纠正小女孩的错误,可是鬼使神差之下,他说:“好,那就给我一个花环吧。”


岩胜正看着远处的云朵发呆,突然感到头上有什么增加了的重量。他伸手上去摸,摸到了个花环。缘一则站在岩胜身后看着他。


“怎么回事?”岩胜诧异地问。


“没什么。”缘一浅浅地笑了,“和兄长十分相似呢。”


继国缘一的第一次撒谎,就结果来看,比继国岩胜好了一百倍。







【番外·幕后花絮】


1

前一天还在和猗窝座和童磨强调自己绝对不会女装的继国岩胜,第二天在抽签中就抽到了长发公主的角色。


2

而他的弟弟,明明只是剑道部的人拉过来充数的,甚至都不是部员,居然一发就中了王子的角色。

可恶的神之子。


3

明明是一年一度的文化节,好不容易演剧部全员聚在一起努力,明明应该是两件快乐的事结合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4

后来在岩胜的逼迫之下,响凯一拍脑袋把故事改成了表现兄弟之间情谊的感人故事。


5

缘一:兄长大人,我听说这个剧本最后有公主亲吻王子的情节……

岩胜:没有了。

缘一:?

岩胜:没有了。


6

最爱女装的鬼舞辻无惨一发就中了老巫婆的角色,并且死活不肯换。他似乎为能成为大反派而沾沾自喜的样子。


7

神啊,你为什么不把才能给想要它的人呢。

岩胜心中愤怒。


8

在玉壶的高超化妆技术下,除了妆太厚有点难受,六只眼的装扮岩胜是相当满意的。

他觉得这样可以吓到别人。


9

但是某人不但没被吓到反而粘得更紧了,淦哦。


10

明明缘一以前从没演过戏,但是当他一穿上戏服,那种角色和本人结为一体的感觉就出来了。演剧部的大家都为此惊叹。

继国岩胜不以为然,当年在剑道部他就惊叹过一次了。


11

在主角长大时的时候,按照剧本应该是有不少拥抱摸头的情节的,但在场外缘一的注视下,无惨把那些全部改成了拍肩膀。


12

上塔的场景,缘一看猗窝座演示了一遍就立刻上手了,又是一片惊叹连连。


13

下塔的时候,明明剧本和排练的时候都是背着岩胜的,但是在正式演出时,缘一却擅自把它改成了公主抱。

所以当时岩胜的懵逼是真实反应。


14

最后为了无惨欺骗自己而感到愤怒的时候,岩胜怎么样都演不好。

本人曰,从小到大没什么机会感到极度的愤怒,没法回忆。


15

童磨:那你想想你第一次发现弟弟其实比自己优秀的时候。


16

童磨:不,气出鼻血来就算了,太过了。


17

最后演出结束时,无惨接受校报采访时说,当时在台上那个继国缘一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没人相信他,大家纷纷把这个当成缘一入戏的表现。


18

实际上剧本里没有那么多王子盯着公主看的注释,但继国缘一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转到哥哥身上,最终造成了录像里王子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公主的场景。

许多校友为缘一的入戏而称赞。

继国岩胜拒绝对此做出评论。


19

最后结束时,直到幕布落下,缘一也没有要放开岩胜的意思。

岩胜:(低声)喂!缘一!结束了,快松手!

缘一:……

岩胜:(低声)我让你松手不是让你抱得更紧啊!!

缘一:……

岩胜:(怒)继国缘一,你在笑对吧!别以为我看不到就不知道!!

最后他们抱了三十分钟,起来的时候两人腿都麻了。


20

响凯又一拍脑袋,说好的长发公主,怎么内容和标题一点不沾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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